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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亚文:"全球主义"迫切需要转型升级

2019-01-29 08:22:43       来源:环球网

最近几年来,越来越多的人已经感受到,“当今世界正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在刚刚过去的一年,这一点表现更为突出。人们以往熟悉的一些进程,正在转变或调整航向,“逆全球化”现象的出现,就是例证。


  不少用于描述以往一些事实和进程的词语,它们的正面或负面含义也在发生颠倒,比如在一些国家的舆论中,对全球化和全球主义的乐观氛围已然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悲观情绪。那么,问题到底出在哪?


  正在经历的“寒冬期”


  在去年9月的联合国大会期间,全世界几乎都听到了美国总统特朗普对全球主义的激烈吐槽,这在以往是很难想象的。十年之前,美国时任总统奥巴马在一次接受《时代》杂志采访时被问及“全球化对全世界人民是完全有利还是有害”,他曾表示:“我不知道那样的措辞是否有意义,但我认为这是不可避免的。”


  “不可避免的全球化”今天在美国正遭遇“逆全球化”的思潮,“全球主义”“全球治理”等以往西方政治话语中的流行词,在其发源地已逐渐风光不再。一个问题也因此产生:全球主义真的已无法坚持,到了要抛弃的时候了吗?


  必须承认的一个现实是,在未来可能的再次“春暖花开”之前,“全球化”“全球主义”和“全球治理”要经历一段寒冬期。不久前,世界银行行长金墉在任期还有三年之际,突然宣布提前辞职。原因据说是特朗普很不待见世界银行,认为世界银行在白白浪费美国人的钱财,美国在不久的将来因此可能停止向世界银行提供财务支持并实质性退出。作为一个在美国主导下建立、受美国财政部指导、历任行长均由美国总统任命且美国拥有一票否决权的多边发展机构,曾几何时,世界银行是美国全球优势地位的重要体现,也是美国对外贯彻其全球治理理念、推广其价值观和强化“软权力”的关键工具。而在今天,美国似乎正在拆掉由它亲手盖起的“房子”,退出那些具有全球主义特征的国际机构。


  全球主义的两个“失当”


  在全球主义被其母体褪除华彩时,对其以往的进退得失进行总结,是必要的。从20世纪后期以来的一些经历看,全球主义或全球化的意识形态,在其背后意图、话语的实践论证等方面,的确存在着不少重大的偏颇或缺陷。


  其失当之一,在于全球主义是强势国家为强化自身的优势地位和由其主导的国际秩序,而建构起来的使弱势国家也被编织其中并诱导服从强者意志的话语工具。全球主义由于其宣称的普遍性,因此热衷于推广“普世价值”,建立道德法庭,对被认定不符合“普世价值”的国家予以指责,而对一些国家甚至予以“人道主义干预”和军事打击。国际干预给全球政治带来了什么后果?欧亚大陆联结地带的一些“热点”问题,对此做出了说明。


  其失当之二,令不少自认代表公共利益的强势国家的政治家们没有想到的是,全球主义也演变成资本力量与国家意志相博弈的工具。而其结果,是国家权力被资本洪流所侵蚀,导致不少国家内部出现极为严重的利益疏离和政治撕裂。


  过去不少年间,人们更多关注的是随经济全球化而来的“贫富分化的全球化”,一些国家在经济全球化进程中变得更穷了,而另一些国家的财富优势却更加突出,世界根本不是平的。实际上,在包括发达经济体在内的很多国家内部,贫富分化也在不断加剧,而且由此引发了高度的政治对立。美国政党政治的极化、右翼保守主义思潮在欧洲的兴起,以及当前仍在进行中的法国 “黄背心”运动,都是如此。全球主义所宣称的“世界是平的”的结果,并没有出现,有些地方没有出现优化反而是在退化。


  问题的症结在哪?


  全球主义高歌猛进带来的阵痛,在有些国家已被认为不可承受。其主要成因,在于资本借助贸易自由化、金融自由化,在促进了全球经济发展的同时,也大大便利了资本的全球逐利,并逐步削弱了国家对资本的制约能力,由此形成了经济生活全球化与民众福利保障国别化之间的紧张,即资本具有了越来越强的去国家特征,消解了主权国家体现人民意志的能力。


  资本在解构国家权力的过程中所发生的“政治不足”——即本该进入政治议程的金融监管等事务,脱离了政治审议的范畴,由此不仅造成了金融管理领域的混乱,产生了金融和经济危机,而且衍生为社会和政治危机。2008年欧美发生金融危机的一个重要成因,就是在此之前很多西方国家都放松了金融监管,放任金融资本集团自定规则。而近些年来,发达国家在经济、政治领域遇到越来越多、越来越大的挑战,其实是2008年金融危机的后继,不少问题直至今天仍没有解决。


  还须说明的是,在全球主义下的经济自由化,所带来的挑战是普遍的,并不分发达还是欠发达国家。在资本意志失去有效制约的情况下,它会瓦解掉许多国家为民众服务的功能。


  全球主义在过往实践中产生出愈加明显的偏颇和缺陷,更深层的原因,在于全球主义的落实需要整齐划一的全球政治意志,而这在主权国家林立的时代是难以实现的。正因于此,全球主义的理想与相关实践,有着难以逾越的限度。一方面,主权国家需要尽量为全球主义腾出空间,经济全球化是人类生活所需,不是想“逆”就可“逆”的;但另一方面,全球主义也需要照顾到主权国家林立的政治现实,要在主权国家制度体系所能容纳的弹性范围内设定目标和议程,否则就会瓦解个别国家的既有经济政治安排,使其产生社会对立。


  在一个混乱加剧的时代,全球主义可能不再具有以往那样大的吸引力,但就此抛弃全球主义并不可取。全球主义以往在促进全球经济发展和相互联结、共同解决问题等方面,做出了积极的努力,也有相当成效。而在一个几乎不可逆的高度关联的世界,简单退回到国家主义只会带来灾难,我们要做的是对全球主义有所选择。那种仅从强势国家利益考虑、一味屈从于资本意志的全球主义是不可取的,我们需要的是能够最大程度服务于全人类利益、且能够与既存主权国家政治体系相适应的全球主义。也就是说,全球主义需要改版。(作者是上海外国语大学国际关系与公共事务学院教授)